三十六陂春水

我在这儿等你（二十四）

       这一年夏天，冯庸散尽家财，冯庸大学落下帷幕，并入了东北大学。

       两年后的冬天大雪纷纷扬扬飘了好几日，东北抗日队伍被大雪影响，战争对峙陷入僵局，并由于所坚持的“不抵抗政策”逐渐走向下风。

       后来大雪毫无征兆地停了，小胜一场，罗浮生却看见夜尊在皑皑白雪里开出鲜红的花。

      ………………

       “无论如何，不许再动用你的能力了，一丁点儿也不行！”罗浮生这次是彻底动了怒，语气和神色都硬得厉害，把夜尊裹了好几层抱在怀里，甚至还想要拿铁链把他直接捆起来。

       夜尊这次也不和他吵，只乖乖团在他怀里看着外面，语气平平淡淡地说着另外的话：“我觉得，眼前这场面比起大封鬼族也好不到哪儿去。”

       染红的雪地，冻伤的创口，一片一片的横尸遍野，冬月的寒风也吹不开的血腥味。

       人间原来也有大不敬之地。

       猝不及防且毫无预兆的一句话抡得罗浮生一懵，下意识地把他再护紧些：“怎么提起大封来了？”

       “如果没有冯庸和张学良两人的关系在，我们应该也和他们一样吧。”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怎么忽然又提冯庸？你不是说过要尽量把和他的关系撇清吗？”罗浮生现在也抓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

       “他们说冯庸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倒也算不上瞎扯和奉承。”夜尊继续颠三倒四地说。

       罗浮生这次是彻底听不懂了，腾了另一只手捧了他的脸放轻了声音问：“小夜，你是不是有心事？”

       夜尊不说话，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回去，平静得不像他。

       被盯了一会儿，罗浮生抿了抿嘴再次犯了怂：“我知道我总是受伤你不愿意，可这条路总是要有人走的，不反抗不代表不会死。他们坚持不抵抗，我们也只能护一点算一点。等——等这些事情过了，我们就离开吧。”

       “虽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张学良要怎样是他的事，你不必介意。”夜尊终于接过他的话，唇角微微的弯起来一点。

       见他愿意理自己了，罗浮生这才松了口气露出笑来：“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他的路要怎么走是他的事情。”

       “快五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夜尊闻着和着雪的冷冰冰的血腥味，闭了闭眼，“罗浮生。”

       “嗯？”

       “我要回一趟大封。”

       “怎么忽然想回去了？你不是不喜欢哪儿吗？”

       “既然担了这个身份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况且我在那边儿待着也会好受些。”

       听到这一句罗浮生立马点头：“好。不过你得先缓缓，要不先……”

       “不用。”夜尊挡住他挽了袖子伸过来的胳膊，“我都说了没事，就是老天爷不太待见我们干扰人间给个警告。我马上就走……会，尽快回来的。”

       “也好，早过去一天也就早好受一点儿。”罗浮生看着他微微苍白的脸，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我等你回来。”

       “嗯。”

       怀里一空，夜尊走得倒也毫不留恋。

       罗浮生叹了口气，搓了搓脸把子弹装好，默默地退出了暂且休整的破屋子，腾出来的空气被血腥气占领。

       大封也是茫茫的血腥气，只不过味道要更腥臭难闻些。

       “殿下。”几只较为高等的幽畜低头跪拜，夜尊抿了抿嘴角不动声色地把血抿回去：“沈巍有做什么吗？”

       “回殿下，和往常一样并无不妥。”

       “嗯。”夜尊应了一声，面上仍是冷冷的，“大封虽然松动，但沈巍在一日就一日出不去。而且沈巍这几天盯得紧，更别想了。”

       跟前跪着的幽畜却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连带着声音都跟着抖：“殿……殿下……”

       身后的威压夜尊自然最熟悉不过了，挑了挑眉从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果然盯得挺紧。”他抬手一挥：“去，散了。”

       幽畜钻进土地，夜尊这才回过身来看着他，用的是一贯冷嘲热讽的腔调：“斩魂使大人好久不见，大概……三年了对吧。”

       “多少次了。”沈巍戴着面具站在那儿，声线依然清冷，听不出情绪。

       “不记得，我还需要数数吗？”夜尊眨了眨眼，看起来笑得天真，“大人问这么多作甚？以大人的能力，承天誓反噬也不会怎样。”

       “夜尊！”

       “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夜尊登时敛去了脸上的表情，顶着沈巍的威压语气冰冷，“你改姓名受神筋升神格守天下半身成圣早已与鬼族没有丝毫瓜葛，我做什么自会有天道天誓管着，我不去动那个冯庸也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儿，我是鬼王你是斩魂使各干各的互不相干，反正鬼族污秽我死了你不就更省心了吗？以后的千年万年爱怎么守着你的昆仑都随你的便。”

       沈巍挡在面具后面的眉皱起深深的沟壑：“我是你哥哥，怎么没……”

       夜尊突然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你还记得你是我哥哥？沈巍。”

       他抿紧嘴，唇上血色尽褪。

       “行，既然你介意，那我唤你一声兄长便是，就当是换你不动罗浮生的筹码。”反正不过一个称呼，他又不介意。

       “为何这般护——”问题出口沈巍难得的噎了一下，才改口问：“为何要跟着他走这条路？”

       “我只想和罗浮生一起，走哪条路没有什么区别。”夜尊倒也回答的坦率，稍稍歪了脑袋看着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兄长也不介意我再多说两句吧。如果我说我能让鬼族从此以后安安分分地待在大封，兄长是否能再不干涉我和罗浮生的事？”

       “什么？”

       “兄长当初不过答应神农守大封万年，如今我提出这个条件，对你应该是百利无一害。”夜尊弯起嘴角，轻轻舔了舔后槽牙，“怎么样？考虑……”

       “我不答应。”沈巍回答得干脆利落，直接折断了他的话尾。

       夜尊的笑容瞬间消失：“为什么？你就不怕我领着鬼族拼个鱼死网破？”

       “有罗浮生，你不会。”

       “呵，传闻说斩魂使工于心计，如今一看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夜尊扭头就走，“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兄长自便。”

       “你就没想过你的身体？”沈巍对着他的背影堪堪喊出了这句话，但仍旧喊不住他的脚步。

       “千金难买我乐意啊，兄长的手何必伸这么长？”

       夜尊丢下这句话，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沈巍怔怔站在原地，漆黑的眼像一块被水搅乱的浓墨。

       不知是这六年来他变得太快，还是自己从来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