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陂春水

创作总根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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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养老日常(4)

*白绥靖组为主,有琥珀宫组(沙俄×普鲁士),春生组(俄临×德二),存在于对话中的岁月静好组(苏俄×魏玛)

*文笔和逻辑超烂的……注意避雷

*刀子预警,可能粘糖

*算是这个系列的收尾吧

*彩蛋带一点点条顿单箭头诺夫哥罗德

——————————正文

       “怎么回事儿?”魏玛急匆匆地赶过来时,棕色的木质门板大敞着,门口开满了金黄色的向日葵,挤挤挨挨地一直蔓延进屋子深处。

       “那孩子在里面。”沙俄熊抬抬下巴,语气仍是事不关己的冷淡,“我看见他回去了。”

       “而且这片向日葵像是拥有了什么异能,生生筑出一堵铜墙铁壁来,谁都进不去。”俄临熊半靠在墙上,伸手去揪最近的那朵向日葵的花瓣,却被狠狠弹开。

       “看吧,挺奇怪的。”他对魏玛摊开手指给她看了看擅闯的后果,“Сладкий和普老爷子过去找他问去了,毕竟这是他的国花。”

       沙俄熊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在自己屋里。”魏玛皱起眉,走到向日葵田的外围垫了脚往进望,却只能看见金黄和翠绿,间或混杂了硕大花盘的棕色。

       而在也长满向日葵的院子里,令众意识体提心吊胆的汉斯虎坐在层层叠叠的花叶下,手里的刀还横在皮肉里,血液顺着刀刃流进土地后,一杆向日葵瞬间拔地而起,和其他的挤挤挨挨地把光线尽数遮去。

       和刀刃一色的暗红色的眼里全是麻木,只有身体因为疼痛的生理反应微微痉挛着。他拔出刀,抬头望向被金黄色花瓣完全替代了的天空,沉默了几分钟,动作迟缓地摸出那把被染红的枪。


       响彻云霄的一声枪鸣,引得门外的几个意识体皆是一惊,沙俄熊稍稍抬了眉尖望向突然暴长的向日葵,焦急的魏玛被俄临熊拽住:“别乱闯,你再受伤这事就更不好解决了。”

       魏玛现在脑子里已经搅成一团乱麻,既作为亲人担忧他现在的处境,又不自觉地想着他要是真就这样消失了也好。

       不对。她甩甩头,把那些私人感情暂且全甩出去,抬头看着他问道:“刚刚那,是枪声?”

       俄临熊惯常挂在脸上的浅笑已经敛起来,沉默半晌,最终只松开她坐在一旁。

       他竟然……真的服软了。

       俄临熊望了一眼愈发金黄灿烂的向日葵,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暗暗攥紧。

       魏玛看着完全沉默下去的两个意识体,眉头锁得更紧了:“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沙俄熊依然不说话,俄临熊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不知是表示不知道,还是表示不能说。

       魏玛咬住下唇,看着向日葵雨后春笋似的破开土地,直攀爬到身前才终于停下。

       德二豹和普黑鹰很快就回来了,看见魏玛呆呆的站在那儿,而俄临熊坐在一边,反常的安静。

       德二豹脑子里登时“嘭”地炸开,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们跟前急道:“出什么事了?”

       “爸……”魏玛竟是最冷静地开口的那一个,她吐出一口气,没有踌躇,“我们听到枪声了。”

       “……那头熊的枪?”德二豹反应很快,脸色登时阴沉下来,抽了刀去砍那些扎眼的向日葵。

       “Сладкий。”原本坐在一边的俄临熊突然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他的手腕阻止道,“不行,之前已经试过了,你会再受伤的。”

       “那我他妈的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情绪已然有些失控,攥着刀鞘的手指越发收紧,随时会对俄临熊发起攻击。

       “但我们并不确定他那一枪对准的是自己。”俄临熊稍稍皱了眉,把手里的那截手腕抓得更牢,“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他出来。”

        “没错。”站在向日葵前盯了许久的普黑鹰关键时候开了口,“怎么把他带出来才是根本问题,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阻挡是不是他自己的意志。如果是别的原因……”

       德二豹当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但也正因如此,他心头的那把火才烧得愈加的旺。

       “难办。”沙俄熊开口,语气和表情一样冷冷淡淡的,“他清醒的时候绝不可能过来,而他不清醒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德二豹冷哼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你那好儿子是什么德行。”

       沙俄熊冷冷抬眼,淡漠的目光扫过去,不知是在看他还是他身边的俄临熊:“我的好儿子的确都没有什么好德行。”

       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德二豹不悦地把眉头拧得更紧,扯着俄临熊让他往自己身后站了站。

       普黑鹰早习惯他俩唇枪舌剑,冷静地伸手试探着向日葵花田的攻击范围问道:“能不能把你孙子带上来试试。”

       “没有限制地来往是苏俄的特权。”沙俄熊的目光又落在魏玛身上,“但就算看在这丫头的面上,她也不会帮忙。”

       普黑鹰的手指猛然收缩了一下,被触碰到的向日葵毫不留情地把他弹开。

       “那就想办法让他疯,”他转过身来,琥珀色眸底的冷静被逐渐滋生的狂躁浸染,“先把人带出来再说。”

       这是当前的最佳方案了。

       德二豹咬紧了后槽牙,终于选择了沉默,权当同意了。

       “爷爷。”魏玛却在一片静默中突兀地出了声,声线拉得极平,比刚才还要冷静,“我认为,我们应该在这里等。他会自己走出来。”

       普黑鹰略有些吃惊地看向她,而她只是站在那儿,眼神是沉静的:“他但凡不是这种性格,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爷爷,爸,请你们相信我,我们在这里等。”

       普黑鹰没回答,德二豹的尾巴烦躁地甩着:“最迟明早。明天早上要是没动静,我就把那只熊卸了。”

       这一方狭窄的空气再次被沉默填满,连向日葵都直僵僵地立着,像雕刻出来的假花,发不出丁点儿的声音。

       寂静,寂静……寂静…………

       寂静。

       四周彻底黑下来,虚假的月亮僵硬地按在天上,给向日葵花田涂上一层冷硬的白光。

       “沙沙……”

       直僵僵的向日葵花田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靠在墙上的德二豹弹簧似的跳起来,普黑鹰也立马循着声源去望,翅膀不安地抖动着。

       而向日葵们也在这声音响起后神奇地软化下来,轻轻摇曳着,连成一片起伏的金色汪洋,简直要把人溺死。

       “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了。

       汪洋里的唯一幸存者迈上岸来,纯黑的军服上血迹斑驳,从太阳穴处蜿蜒的血干涸在衬衫的衣领上,爬满了半张脸。

       德二豹心陡然一提,但看见他总算是活着出来的,倒也松了半口气。

       汉斯虎手里还握着那把枪,却很无辜似的眨眨眼:“爷爷,爸。”

       德二豹现在没心思训他,普黑鹰也从来不会对小辈发脾气,只轻轻“嗯”了一声。

       “有火吗?借我用下。”他第二句仍然平平常常,几乎能让人忽略他血淋淋的模样。

       普黑鹰伸出手来,沙俄熊默契地把火柴放他手里,再递给了汉斯虎。

       他划着火柴,金红色的火焰在他眼底跳动几下,划出一条漂亮的金色抛物线落进同色的向日葵花田里。

       微小的一朵火苗瞬间肆虐成另一片海,向日葵们卷起花瓣枝叶,脆弱得和之前的强硬程度一样怪异。

       一时间没谁出声,普黑鹰把目光瞥到一边,德二豹皱了皱眉,终是没有拦也没有问。

       汉斯虎站在那里,看着花海被火海蚕食,嘴唇弯起来,露出的虎牙在火光里亮着,被映得更红的眸底里涌现出癫狂。

       “这笔烂账,该好好算算了。”


       汉斯虎踹开房间门的时候,毛熊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看也没看他一眼。

       汉斯虎也不含糊,对着他的腹部“砰”地就是一枪,动作干脆利落,和在漫天风雪中的那一枪别无二致。

       毛熊的腰间的布料绽开同样的花,而黑色的腰带横亘在中间,将它截成了两半。

       “Überraschung~”¹汉斯虎把手枪在手里转了半圈,笑吟吟地迈进来,身体稍微向后一靠关上门,踩出清脆的脚步声靠近,抬起腿跪上椅子,跨坐在他身上,摘掉他的帽子远远扔开,卡着他的脖子让他抬起头来,弯着眼睛去望嵌在亮红色里的乌黑瞳仁,看着里面被压抑着的黑色翻滚汹涌。

       “真难为你能忍这么久。”他抚上他总是紧抿着的唇,指尖的温度隔着手套痒痒地扫过去,“钢铁意志吗?嗯?”

       他从绑在小腿上的刀鞘里拔出短刀,温柔地贴在他下巴上,眼睛弯得愈发像狐狸一样:“不过你不该这么轻易的就把枪给了我。明明早被我骗过一次了,却还记不住教训。”

       他低下头,猫似的在他唇上一碰,暗红的瞳里面是他没有过的神色,像散着甜味的酒,引诱着虫蚁爬上杯沿,再一点点滑进去:“我可爱的小傻熊,我这种疯子怎么能信呢?”他把眼睛也垂下来,专心地一下一下地啄着他微凉的唇,细碎得几乎算不上吻,纯情得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汉斯虎似乎没料想到,怔了一下,没有反抗刺进胸腔的刀刃。

       他失了力气,塌下腰软在他怀里。

       毛熊拔出短刀,扶了他脑后的发捉住了这只调皮的猫,把他唇上干涸的血迹润湿了送进去,腥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再缠绕到深处。汉斯虎睁着眼睛,睫毛顺着眼尾走上去,眸里并没有抗拒。

       蜷在怀里软软的一团渐渐回温,他在他嘴角再温柔地蹭了几下,丢开他头顶上描画着鹰隼的军帽,扯了围巾一点点地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唇角勾起轻笑,散开黑色的眸里倒映着他:“谁让我爱你。小疯子。”


       汉斯虎失踪了。

       德二豹半靠在椅子上,踩着另一张椅子的椅背摇晃着,毛茸茸的灰白色大尾巴甩过来甩过去,铁棒似的在地上砸出“咚咚”的声音,震起一片灰尘,在阳光下轻盈地飞舞。

       “枪匣还是空的,看来真的不在他这儿。”俄临熊看了一眼被自己砸晕的“亲弟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叹了口气,“希望他醒来之后不会追着我打。”

       德二豹睨了毛熊一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虽然他不是个东西,但你拿凳子把他抡晕这件事儿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总比让你们打个头破血流的好吧。”俄临熊眨了下眼,表情略有些无辜。

       德二豹翻了个白眼:“你们家没一个正常的。如果真不在他这儿就什么都好说了,兴许他又不知藏到人间的哪儿了。先走,去找我爹,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消息。”

       “那如果……”

       “先找,要是还是没消息那我们就只能从他入手了。”他揉了揉眉心,扭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搁着的墨绿色军帽,“不排除他故意演给我们看的可能。”

       俄临熊关上门,隔绝开他的视线,微笑着随口道:“我感觉我们连汉斯虎都管不了,从一开始就是。”

       德二豹没理睬他,转身沿着路走回去。俄临熊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点点微弱下来。

       他当然知道他儿子有多倔,可总不能管不了就不管了。

       被他那好兄长偷袭的毛熊孤苦伶仃地躺在地上。照射在身上的阳光一寸寸退下去,直至退到上方的窗框上,折射出一点金闪闪的亮光时,毛熊才终于捂着后颈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茫然地坐在还留着余温的地板上愣了两秒,才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撑着地面站起来,打开通往花园的门左拐右拐了几回,踢开地上被砸坏的门锁,推开那扇隐秘的门。

       早被换了一身崭新军装的小老虎面对着被枯枝遮满的窗户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踢着垂下来的被单,在听见门响后拧过身来,眼睛对着他一眨,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被揍啦?”

       他逆着将要落下的阳光站在门口,汉斯虎看不清他的脸,便干脆不再去仔细探究,冲他伸了手道:“要不要我安慰一下?”

       毛熊沉默着,没有动。汉斯虎歪了脑袋,在脸上浮起疑惑来。

       但下一秒他就被按进消散了阳光的怀抱里。他靠在他略略凸起的蝴蝶骨上,缠绕着乌黑的眸中有什么挣扎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

       汉斯虎随手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包:“嗯,还行,下手又稳又准,就是一点儿也不狠。”

       “他们没找到你。”

       “因为我躲起来了。”汉斯虎扯了他的围巾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点儿,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上挑的眼尾似乎都有笑,“我怎么会这样丢开你这傻乎乎的小熊崽子呢。”

       毛熊原本就深的眸色更沉下去,扣着他腰肢的手紧了力气,把笑盈盈的小老虎按倒在床上。他熟练地搂紧他的脖子,包裹着黑色军裤的腿缠到他腰上,尖尖的虎牙点在下唇,吐出温软的嘲讽:“看把你吓得。要找铁链子把我铐起来吗?”

       “不。”他却把他的腿从腰上掰下来,侧了身躺倒在床褥里,用一种极具占有性的姿势把他抱成一团拢在怀里后闭上眼,像是要准备直接入睡了。

       “……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他睁开眼睛,望着他愣了几秒后,坐起来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这是被砸傻了吗?汉斯虎想起他那时傻不拉叽地把自己蛋糕摔了的事,嘴角挑了挑,终是没能笑出来。

       他也坐起来,低着头把军装脱下来叠好放在一边,又去解身上的衬衫。谁料刚解开一颗扣子,他就又被毛熊以刚才的姿势抱住。他甚至还贴心地拉了被子盖上,胳膊垫在枕头下让他枕得更舒服些。

       “我觉得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他看着眼前浅色的布料,再次感受到了无力感。

       他这次却连眼都不睁了,下巴搁上他的发顶蹭了蹭两只虎耳朵:“没有。不想。”

       不想?汉斯虎来气了,挣了几下后踹上了他的腿:“之前他妈的也没见你这么清心寡欲,强迫老子的时候还少吗?现在摆这个鬼样干什么?你是不行了还是睡够了?艹……”

       毛熊带着怒火的吻堵住了他的嘴。

       汉斯虎还没回过神,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猛然推进了刚开春的湖水里,春日的暖意徘徊了一瞬便离开,还带着去年冬里的冰凉把他浸泡包裹,淹得他脑袋发昏,竟渐渐地从这冰凉里感受到隐约的回暖。

       被松开时他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只听见耳边有低沉的喘息,低哑地隐忍着:“我不想每天都那样,我今天只想抱着你睡到天亮。”

       他原本还有些迷蒙的眸瞬间被吹散了雾,露出下面清澄澄的暗红色。

       我当然相信爱。

       那时深蓝色的眼睛极认真,看得他忍不住发笑。

       汉斯虎阖了眸,把暗红色都掩住了,把自己再往他怀里贴了贴,伸手抱上了他的腰,陪着他在最后的微弱天光中入睡。

       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汉斯虎睫毛动了动,自言自语似的吞咽出破碎的半句话,彻底的安静下来。

       天边翻起来的浅青色的光从枯枝的缝隙里碎碎的打进来,汉斯虎在生物钟的准时提醒下睁开眼睛,正撞上一张放大的脸,惊得他差点儿一拳头招呼上去。

       罪魁祸首眨巴眨巴眼睛,抿了嘴露出浅笑。

       他有些想笑,双手一伸,攀住他的肩膀借力坐起来,贴在他怀里咕哝道:“早上好,老混蛋。”

       他接住突袭的小老虎,揉了揉他有些扎手的头发:“早上好小疯子,今天想吃什么?”

       他执着地重复:“香肠。”

       毛熊重复地拒绝:“没有。”

       “那你还问个屁!”

       潦潦草草地吃过热量爆炸的俄式早餐,汉斯虎懒洋洋地团在床上看书,熟悉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他动了动耳朵,连眼都懒得抬。

       从外面沾了些阳光的气息凑过来,搭在他肩膀上沉沉道:“看的什么?”

       “《群魔》。”他翻过一页 ,随口回道。

       “这本太长了。”毛熊伸了手把他手里的书合上抽走,捡了旁边略薄的诗集给他,“读这个,我想听。”

       “普希金的?”他看了一眼书脊,随手翻开一页,一串秀丽的俄文便首先跳出来。

     《Я вас любил》。²

       他的手指在书角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翻回第一页:“我随便念了,你别听着听着听睡着了,我可禁不住你压。”

       “我尽量。”他搂上那截劲瘦的要,歪在他身上应道。

       最后他还是歪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汉斯虎拎起那本板砖一样的《群魔》以十二分的力道拍到他脸上。沉浸在甜美梦乡里的毛熊被冷不丁砸醒,脸色登时黑得如锅底一般,按着那只不知死活的小虎崽子狠狠修理了一顿。

       再次倒霉悲催的床想“嘤嘤。”


       “啧,我说你就不能对我温柔那么一次?”汉斯虎被被子团着窝在他怀里,眼尾还飞着一抹没散下去的绯色。

       “你少皮一点儿就能感受到了,”毛熊垂着眼,声音里有点儿隐约的笑意,“况且我看你挺喜欢的。”

       “我喜欢你大爷。”他心平气和地在他身上咬下个牙印儿,他也心平气和地把他团吧团吧,搂在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小憩。

       窗外灰败的枯枝也在风里渐渐柔软下来,似乎马上就能浸上春姑娘带来的绿色。

       但有些事情原本就是来不及。


       德二豹终于把矛头对回到毛熊身上,攥着短刀的刀柄与他对峙——当然没能打起来还是因为俄临熊死死拦着,两个几乎没吵过架的意识体此刻的气氛比他和毛熊之间还要剑拔弩张。

       “你这是打算护短?”他挣不开俄临熊压在他手上的力道,便干脆不再去挣,单把平日里的狂躁压进眸底,上翘的睫毛把眼底的冰冷拉扯得更加明显。

       “现在这种情况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你。”他牢牢盯着他,向来温润的眼睛里有几分锋芒,“更何况他现在这样子,你要真激怒了他,事情会更加不可收拾。”

       “这件事什么时候可收拾过。”德二豹转了目光看向堵在门前的毛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凛冽的杀意,“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但现在——我要你把他放了。”

       他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毛熊说的,但他只是抬起混杂着大片乌黑的红眸,分毫不肯退让:“不。”

       他是我的。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身,他的心。

       都只属于我。

       德二豹的瞳孔倏地缩紧,尾巴猛然一甩,铁棍一般敲上俄临熊的手,挣脱开他的压制拔刀劈过去,毛熊也立即举了枪,对准他的脑袋扣下扳机。

       “你们都给我停手!”幸而俄临熊的手没有彻底松开,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扽了回来,他的刀刃一错划破了毛熊手臂上的那抹墨绿,子弹险险地从他发梢擦过去钉进墙里。

       俄临熊也被他反手横了长刀压在墙面上。

       “你他妈的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是不是!”他偏细的眉压住灰蓝色的眸,头一次对他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我有更稳妥的办法。”俄临熊此刻把眸色转回了平日的温润,握着他手腕的手也松了些许。他放低声音凑近了闪烁着白光的刃:“去找我姐。”

        两个意识体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软化下来,而被划破了手臂的毛熊也只是沉默着捂住自己被染红了一圈的衣袖,没有选择主动攻击。在德二豹极不情愿地离开后,他随手裹了那道浅浅的刀伤,转身走回花园深处的那间小屋,把还在被子下熟睡中的汉斯虎刨了出来。

       “你身上冷死了。”汉斯虎被吵醒,也只是细着眼睛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抬起胳膊把自己挂在他身上,“以后先暖和了再过来喊我。”

       “你会离开么?”

       耳边的声音沉沉的,像一把铁锤砸在他头上,让他清醒了一瞬间后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毛熊松开他,原本明亮的红眸几乎要被黑色全部覆盖,暗沉沉的吞噬着烙在瞳仁上的光。

       “不许离开。”他也根本没想过要他做出选择,下一秒就捏着他的肩膀蛮横无理地要求道。

       汉斯虎怔怔地望着他虹膜上倒映着的模糊影子,暗红色的眸底忽然翻涌起他熟悉的癫狂。他伸出手,像要杀了他似的去扯他的围巾,揪他的衣襟,尖锐的虎牙恨恨地咬上他裸露出来的脖子,鲜血瞬间从他的嘴边溢出来。

       毛熊的眸色也瞬间沉下去,疼痛顺着神经传过来激起他暴虐的占有欲,钳了他的胳膊把他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在他满是血腥味的唇上落下近乎撕咬的亲吻。

       汉斯虎的眼中闪烁着熟悉的、有些可怕的光,揽在他背后的手一路向下拉掉紧扣着的皮带,抬腿圈上他的腰,温热地隔着里衣贴在皮肤上,烫得毛熊微微战栗起来,压着他手腕的手更加用力,带着凉意的手掌顺着衣领蹿进去,落在腰侧牢牢收束。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汉斯虎勾起唇,弓起腰再贴近他,“我现在在这儿不就够了吗?”

       他剩下的声音被淹没在狂风骤雨般的亲吻里。


        “他的意思是让你和苏俄保持联系?”普黑鹰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合眼,此时听到魏玛的话,虽然有些疑惑,但也终是略略放下些心来,“毕竟是她带出来的,也许会听她的多一些。只是要她帮忙,怕是不好请。”

       魏玛握着没拨通的手机的手指松松紧紧,神色忧郁:“她对他……”她咬了咬唇,犹豫两秒还是把那话吞了回去换成另一句:“我先去那边,边等边打,到时候也能更快些。”

       普黑鹰揉着眉心点点头。

       魏玛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离开后,坐在旁边安静听了半晌的沙俄熊把调好的蜂蜜水放在他跟前,冷淡的语气里似乎也融化进了丁点儿的蜂蜜,带上了浅淡的温柔:“放心,她会帮忙的。”

       “你那女儿可比他狠多了,就算有丫头在,她徇私的可能性也极小。”普黑鹰把水杯推开些,睫毛在眼下打出薄薄一层阴影。

       “不靠魏玛。”沙俄熊看着他,语气是肯定的,“靠那小子。他既然说要去找,就一定有办法说动她帮忙。”

       普黑鹰“欻”地睁开眼睛:“儿媳妇?”

       “嗯。”沙俄熊把水杯再推回去,浓密睫毛下的眼里没有玩笑的意味,“先把它喝了,我一会儿跟你一起过去。”

       普黑鹰不疑有他,当即喝掉了玻璃杯里尚温的水,休整片刻后与他一起前往毛熊的居所。

       砸过几次的红色大门大敞着,远远的就能看见魏玛一动不动地站在门里,手机仍然握在手里,似乎是谈崩了。

       “怎么样?”普黑鹰刚跨进门就问出这样一句来。

       “大约,可以了。”魏玛垂着眼睛,声音有些虚飘飘的,像被什么堵住了气管,“但他一直不肯说话。”

       沙俄熊扫了一眼把自己掩藏在阴影下的毛熊,在普黑鹰再度抿了唇时夺过魏玛手里依然响着微小杂声的手机,走出屋外关了门,对那边抛出冷冰冰的命令一般的话:“把手机给他,我有话要问。”

       那边一言不发,只听见细微的响过两声,俄临熊略有些无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父亲。”

       “德二豹在你旁边吗?”

       “他在外面。你知道他和姐关系更紧张。”

       “那我问你,如果是你要把他关起来的话,你会选哪儿?”

       那边沉默下去,安静了两三秒后飘出一声轻笑:“应当是温暖美丽、鲜花盛开的地方。您说是吗?父亲。”

       “那边的事你继续处理。”他挂了电话,推开门对着望过来的普黑鹰道:“我带你们去花园。”

       被枯枝包裹的那间小屋吗?魏玛有些意外,但普黑鹰毫不犹豫地跟过去,魏玛踌躇着看了一眼全程一言不发的毛熊,还是跟着他们走向花园,推开那扇浅青色的门。

       穿着纯黑军装的少年坐在从仅有的一块小窗户下投下来的细碎光影里摆弄着手里的帽子,听见门响,也只是抬起头弯了弯眼,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到来:“爷爷,姐姐。还有沙俄老爷子,下午好。”

       普黑鹰略略地环视了一下屋里,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波动,只伸出手来:“走吧,回家。”

       “嗯。”他从满是褶皱的被单上滑下来,拎着手里黑色的军帽跟他迈出这扇门。

       魏玛看着他落入阳光之中,忽然觉得心脏像被剪断了悬挂着的细线,“咚”地坠下去,震起茫茫灰尘迷了眼睛。

       门“吱呀”一响,魏玛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花园回到了前屋,抬起头便看见沙俄熊和普黑鹰不远不近地站着,而汉斯虎被毛熊拉住了袖口。

       沉默着,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他低着眼睛,脸上竟隐约有了不该出现的温柔神色。

       “爷爷,等我一下。”

       他话音刚落,毛熊就像被触发了开关一样站起来。汉斯虎也跟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暗红色的眸逆着光,将他的身影完整地勾勒了映在上面。

       异色的翅膀舒展开把他包裹住。

       普黑鹰默默地看着,阳光斜斜地打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没谁看清那里面的神色。

       在阳光里细微的灰尘漂浮着上下一圈后,汉斯虎被从柔软的翅膀里放了出来。毛熊转过身坐到了那片阴影旁,翅膀挂了明媚的阳光,抖了几抖后乖巧地收起来。

       汉斯虎顶着略有些凌乱的刘海看着他坐下,眼睛弯起一半浅浅的弧度,睫毛也挂上了明媚的阳光。

       他把手里的帽子戴回头上,转过身来,跟着普黑鹰越过了一直敞着的红色大门,沿着路的尽头走去。

       原本就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两道轻浅的呼吸声。

       “行了,我知道你清醒着。”没有离开的沙俄熊拣了把椅子坐下,语气淡淡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漠然的薰衣草色眼睛也被光笼罩着,闪烁着看不清的哀婉。

       毛熊抬眼望向他,一双亮红色的眸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如克里姆林宫上那颗剔透的红星。

       沙俄熊沉默地看着他起身,走到有些旧了的立柜旁打开柜门,从照不进光的角落里抱出一个盒子,一层层掀开,捧出一盆蔫儿黄的、艰难地开出几朵病弱的小花儿的矢车菊,手一扬,从连接花园与前屋的门里丢出去,“哐嚓”摔碎在铺着石子的小路上。护着花根的泥土四散着溅开,被抛弃的矢车菊在终于见到的阳光下欣喜地舒展了花叶,随后在几个眨眼间再次萎靡下来,蜷了脆弱的花根渐渐枯萎。

       毛熊拿起桌子上墨绿色的军帽戴回头顶。


       沙俄熊回来的时候,俄临熊已经和德二豹从人间回来许久了。银灰短发的雪豹应该是被这几天折腾累了,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汉斯虎拆卸下小腿上的空刀鞘,恍惚一眼倒真是个清冷美人。魏玛坐在最远处,食指和拇指按着苏俄送她的向日葵胸针出神。

       “喝一杯?”他在普黑鹰旁边坐下,面前就推来一只精巧的小酒杯。

       “嗯。”

       “结束了吧。”

       “结束了。”

       利刃被磨成长河里的粉末,淌不尽也再聚不起来了。

       “不过那孩子怎么了?”他饮尽一杯,目光转了半圈点在魏玛身上。

       “大概是看到什么了。”普黑鹰竟没有关心这个问题,指尖在杯壁上一敲,清澈的酒液荡起层层涟漪。



       魏玛确实看见了一些她想不明白的事情——

       那蜻蜓点水般落在眉心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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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关于俄临熊的一些事

       沙俄熊知道自己这个会撒娇的软乎乎的小熊儿子从来就不是个傻白甜,因而在汉斯虎门前长满向日葵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儿和他脱不开关系。

       基于事实而言确实跟他有很大关系,但除了结果,其他的事情还真不在他预料之中。

       那是在毛熊再一次从苏修状态里清醒过来后。俄临熊毛遂自荐,把照顾汉斯虎的活揽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制造出一个让他们独处的空间。

       俄临熊垂着一双极占便宜的无辜狗狗眼,手里的水果刀在苹果上一圈圈绕着,很快就剥落下一条完整的苹果皮,掉进床边的垃圾桶里。

       “吃么?”他抬起弯弯的眼睛,把苹果递过去。

       “虽然我不信上帝。”汉斯虎也抬起睫毛,坦荡地望回去,却望不穿那深蓝色的海底,“但在我们那边的宗教里,苹果是恶魔的果实。”

       “在你心里我是天使?”他眨了一下眼睛,弧度似乎也变浅了些:“你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我今天也就开门见山——你有没有觉得,我弟弟最近失控得越发频繁了?”

       汉斯虎双手环胸,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第一次隔了三十年,后来却是几个月,几个礼拜,最近甚至只隔了几天。你不觉得,这事儿跟你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怎么?你想要我想办法?”汉斯虎冷笑,“你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他要么恨不得弄死我,要么就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你冒出这种想法来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并没有。至于这件事——如果真到必要时,你可以试试向他服软,他什么都会答应你。”

       “你脑子果真有病?他凭什么因为我服个软就答应我?”

       “因为他爱你。”俄临熊眼睛的弧度在此刻彻底敛起,漾着浅笑的眸认真起来,有了点儿他父亲的模样。

        “哈。”汉斯虎笑出一声,恶意满满的嘲讽不作掩饰,“你竟然相信这种东西?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天真。”

       他直视着他,坚定不移:“我当然相信爱。”

       汉斯虎皱起眉来。

       “既然爱无法忽视,不如就坦荡地承认了。你知道,他现在的占有欲针对的是你,也许得偿所愿,就会渐渐好转吧。”

       “你在拿我赌?”

       “是我在和你一起赌。你们两个的事,已经影响到你们身边的人了。我想护住我在意的人,你也想,所以我们要以此为筹码作赌。”俄临熊把因为氧化而开始发黄的苹果往前递递,“或者说,你要能为了骄傲和对那感情的珍视让其他人受伤害,你当然可以继续。”

       汉斯虎沉默许久,接过苹果咬下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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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德语“惊喜”

²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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